暴雨夜 11(德哈/夏日爱情/中长)

前文见此处:10


*男孩们不属于我,只属于彼此


11


哈利躺在床的一侧(背对月光的那面,靠着墙,墙上贴着一些巫师女郎的画像),他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觉。他能感到德拉科的身体在离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因为呼吸上下起伏,散发出一种恒定的热度,似乎异常地暖和——哈利现在开始后悔了,后悔十几分钟前,他不知道怎么地,答应了德拉科的主意(尽管他刚说好,就开始隐隐地后悔)。于是他几乎是僵硬地从床边走过去,踩上德拉科的床,用一种僵尸片里丧尸般僵硬的姿态侧躺下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间的灯还没有关,就慌忙地闭上眼睛,直到德拉科似乎看了他很久,沉默半晌,轻轻地念出了那句“诺克斯!”然后——房间的灯光才完全熄灭了。

 

然后,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了,就像平时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一样,敌人般背对着背,呼吸——呼吸——等待睡眠降临,新的一天来临。但是,只是看起来如此,实际上却是另一幅模样——至少哈利是这样。

 

他在关灯后十分钟却仍然醒着,感到月光像盏巨大的白炽灯单独照耀着他,而自己的呼吸像是个排气管那么响时发现了这点。

 

他完完全全地睡不着,因为某种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

 

他听着德拉科的呼吸,感觉那呼吸平稳而顺畅,那个金色头发的少年敌人似乎已陷入了巨大的睡眠陷阱里,于是才放心地翻了个身,轻轻地睁开眼睛,立刻的,德拉科背对他的削瘦背脊出现在他眼前,那背脊被松松垮垮的睡衣所遮盖着,只露出一段过分苍白,充满恶意的脖子和肩膀。

 

哈利眨了眨眼,默默地看着这幅场面——这场景,他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甚至是过于熟悉,他自己看到过很多回,也许是因为还在没有多久之前,他和德拉科还曾心无旁骛地躺在一张床上(或者两张床上),聆听彼此的呼吸,在月光平和的照耀下觉得一切再正常不过地睡去,就像世界上所有的朋友。但现在,仅仅几天,不到一周内,这些事情全都变化了,月光变得凶恶,他们之间的关系天翻地覆,就像一座被推倒的乐高积木——你没办法再重新建一座一模一样的霍格沃茨,因为你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而他们初次这么做时,哈利不由自主地想道(闷热的夜晚让他的脑子变得无比清楚,他感觉他甚至能回想起达力九岁从他那里偷走的那块葡萄柚是什么样),是在是四年级,在哈利用嘴唇(哈利想了想,决定现在还是不想这个为好)救了德拉科后,他们首次成为了朋友,德拉科头次被他邀请进格兰芬多的卧室。

 

当时,德拉科,那个坏家伙,偷偷从罗恩、纳威之间的床溜过,用一种不急不缓,及其马尔福的步调懒洋洋地走到哈利身边,进入帷幕内,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傲慢,哈利不由大笑起来——因为对帷幕施了无声咒,他们完全不怕别的男孩听到什么。而德拉科,因此露出一种介于也想要大笑和恼怒之间的神情,和他打了起来。就这样的,他们闹了半夜,打一会儿,再念一会儿书,争吵一会儿,到了最后,哈利开始困了,他就自顾自翻个身睡去,第二天早上,他感到德拉科贴在他的背后,呼吸像是一条火车的喷气般在他的耳边回响,他转过身去,咕哝着“马尔福,滚开”之类的话,把德拉科吵醒,于是他们开始推打起来,直到完全清醒。

 

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即使德拉科躺在他的旁边,中间还隔了五厘米,呼吸离哈利有一个星球的距离,哈利仍然感到一种挫败和不安感,像未成年的鸟直接被赶出了潮汐之家,当他无意地,像此刻这样照常翻个身,结果看到德拉科背对他的背部,他第一反应是猛地睁大眼,接着反应过来他是如此绝望和不安地熟悉德拉科的身体,因为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看到过无数次了,甚至触摸过无数回,但那时他只感到一种轻松和快活,与想要跳到德拉科背上,揍他一拳的冲动。但此刻——此刻——

 

他逼迫他的视线滑翔过去,停留在更远处,于是,他立刻看到了那被月光照亮的床单,那些破洞和嬉皮士的痕迹,他难免再次想起克利切,整个布莱克家族,以及,他骑着摩托车的教父,他马上发现他陷入了两难之间,要么是青春期的狂潮将他湮没,要么是来自更深更浓的痛苦加上饱和的月光吞噬他,但不管哪种,都像暴雨般令人楚痛和窒息。最终,他闭上眼睛,决定什么也不想——再次睁开眼,这次,他的视线又无意识地像命中注定般停留在德拉科的背部上。

 

哈利定定地看着那背脊,那蝴蝶骨和隐隐露出的小痣,以及那因为均匀的呼吸像是音乐般起伏的侧腹,他感到一种绝望在熊熊地燃烧,哈利——并没有因为闭上眼睛停顿会儿变得好些,相反地,变得更糟了。同时,他还感到另一种奇异的、独特的情绪,那情绪是因为另一方面——哈利悲哀地发现,德拉科似乎像只对深渊感到事不关己的鸟儿,轻盈地滑过陷阱,已经熟睡了过去,只留下哈利一个人苦恼地深陷在其中无法摆脱,这使哈利感到一种对敌人深深的痛恨和奇异的痛苦。

 

而这些痛苦、愤怒和绝望加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燃起来的火焰,在哈利整个身体里沸腾,那火焰如此之盛,如此之繁杂,以至于他自己这火焰到底是出自何处,因为具体的什么:青春期的狂潮——陷入一人的独角戏的不甘,抑或永远失去某个人的空虚,连哈利.波特本人,也完全不清楚,但他感到一种力量隐隐约约地在他身体里聚集,慢慢地成形,像是一颗快要在他体内爆炸的一颗炸弹,提示着他:危险!危险!

 

他感到这力量让他无法思考,将他强而有力地压迫着——压迫——压迫,让他快要在这个月光过亮的夜——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必须注定——一定要在顷刻之间全部送出去,才能得到完全的解脱——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猛地,迅速地,极快地,揍了德拉科的背部一拳。

 

“我操!波特!你发什么疯?”几乎是立刻的,德拉科猛地一弹,然后他愤怒地转过身来,灰色眼睛闪闪发亮,哈利这才发现,那灰色眼睛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精神的多,像是刚刚度过一个黎明,完全没有任何困倦之意,甚至非常焦躁和急促,仿佛在面对某件令他非常不安定的事。与之相对的是德拉科的嘴唇,他紧紧地抿着那嘴唇,似乎因为非常不快。

 

哈利这才清醒了——那拳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就出于某种危险的本能和想要解脱的情绪送了出去,他立刻感到羞愧起来,甚至是不好意思,但他不知道将眼下的情况如何朝他的宿敌解释,因此他只好假装无事发生地垂下眼,避开了德拉科那双正在夏日夜中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操你,德拉科。”他清了清嗓子,却仍然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说,心虚地让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和伤疤一起朝枕头靠去,不让德拉科发现——他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一瞬间因为那爆炸流了许多汗水。

 

德拉科皱起眉头,机敏地朝哈利想要躲闪的弱点一瞥,立刻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波特?”他问的很快,也很急,甚至有点不耐烦。

 

这句话,不知怎的,让哈利顿了一下,甚至有些失神。你怎么了波特?他听过这句话,许多次,无数次,在以往时,在他和德拉科还是地下朋友,并因为对方发出无忧的笑声时——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以往的德拉科,他熟悉的,一个类似于朋友的德拉科,他过去问哈利情况时总是这个样子——

 

五年级时,在乌姆里奇的严格监管下,德拉科还是从斯莱特林的地窖里溜过来,大笑地窜进哈利的帷幕,接着德拉科发现了(尽管哈利很好地在那瞬间遮住了臂膀)哈利手上血淋淋的“我不可以说谎”,他立刻皱起了眉头,问他道:“你怎么了波特?”

 

你怎么了波特?

 

这像个密语。

 

哈利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皱起眉头的德拉科,他在这一刻产生了错觉,像他们回到了过去,很久以前,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间的敌意已经像冰山一样瓦解,一切都从没发生过,他们只是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

 

一瞬间,哈利没有说话,而是在德拉科灰色的目光里迷茫地顿住了,接着他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凑过去,将头轻轻地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发出像叹息似的呼吸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在他刚刚靠在德拉科肩膀上的一刹那,他感觉到德拉科轻轻僵硬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哈利会这么做,而这让哈利猛地反应过来,睁开了眼睛,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霍格沃茨,他们已经不是五年级,甚至,他们已经不再是十五岁。然后他才也僵硬地在月光中回溯起前几天那个吻。

 

马上地,他想离开德拉科身边,但还没等他这么做,德拉科已经敏捷而冷漠地像往常——很久很久前的往常,在吻发生前的那个往常,死党或者狐朋狗友一般,抱住了哈利。

 

德拉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德拉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就只在这么这一刻,德拉科拍着他的这一刻,哈利不可思议地感到他的心平静了下来——那些青春期的狂潮,死亡所带来的空虚,摄魂怪稀释灵魂的吻,失去父母的恐惧,以及所有的,他未知的,藏在冥想盆和他悲伤过去中的一切过往回忆,甚至包括在七月的最后一天,那一道绿色的闪光,忽然地,全在过曝的月光里,德拉科的轻轻拍打下消失了,成为一道可有可无的阴影,随着月光地潮汐完全退缩下去。


而原本哈利想赶紧撤开的心也消失无踪——他任凭自己靠着德拉科的肩膀,一动不动,仿佛就此决定了栖息地般停留下来。

 

他感到一阵呼吸,像是久违的火车蒸汽般从他的耳边响起来。哈利慢慢地抬起头,在月光中仔细地聆听那声音。然而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他完全忘记了他是要做什么,因为德拉科.马尔福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观察哈利头上的一撮卷毛(他看起来对这很感兴趣),而哈利的抬头打断了他的观察,他因此茫然地抬起头,那双眼睛便和哈利对上了。

 

他们这才怔怔地发现发现他们靠的如此近,宛如当哈利穿过九又四分之三车站时张开嘴时所吻到的空气——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这么近。

 

德拉科的视线看起来有一瞬间失去了焦距,接着他着魔似地伸出手来,用力却不粗鲁地抚摸哈利的耳朵,像是那是什么令人感觉奇怪的东西似的。而哈利,他起初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接受了德拉科的动作,侧过头,让自己的脸和下巴都被安心地托到德拉科的手掌之中,像只流浪狗放心地露出了自己的全部弱点。

 

他困倦地眨着眼,让德拉科一遍遍地,温柔地抚摸他的耳朵和耳后,然后德拉科的那只手缓缓地上移,再到了别的区间——他近乎轻柔地用手指碰到哈利的额头,滑过那些湿腻的汗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仿佛他的洁癖已经完全消失。当他的手碰到哈利的伤疤时,哈利轻轻瑟缩了一下,但立刻,在德拉科热力的手指尖下,他屈服和认输了,抬起头来,任由德拉科的手和他的皮肤相碰触,像是永无止时。

 

接着,德拉科轻轻地俯下身去,哈利感到德拉科的头发碰到了他的额头,那有点痒痒的,而德拉科的吻也随着他的头发一齐下来了,贴在了那道著名却残忍的伤疤上——哈利在这瞬间感到德拉科的气息像是潮水般朝他涌来——那带了一点咸味,却整体像冰冷夜风般的气味,哈利再熟悉不过。

 

然后,德拉科的嘴唇渐渐向下,从眼睛——眷恋的吻,到鼻尖——温柔而粗粝的质感,再向下,德拉科和哈利,小心翼翼地让他们的鼻子碰到了鼻子,感受对方脸上的凉意,然后缓缓地使嘴唇在他们的脸颊上轻如一滴眼泪般摩挲,最后才迟缓地、安静地寻找到了对方的嘴唇,挨在了一起。

 

他们张开嘴唇,接了个吻,那不是绝望或愤怒的吻,而只是单纯的吻——互相吮吸着彼此的嘴唇,让那触及灵魂的平静感在他们唇舌之间交换,舌间的碰触如同一根羽毛般那么轻。而德拉科的手仍轻轻地放在哈利的背后,用一种音乐韵律般的节奏拍打着他,温柔地,坚定地,没有任何愤怒和企图,所有的只是对同类的安慰。他拍打他——轻抚他——吻着他——

 

哈利的心稳健而快速地悦动起来,他感到一种甜蜜却苦涩的感觉从心中融化,像是北极的冰川,他亲耳听到那冰块从中嘶嘶裂开之感——又或者是太空,呼吸到那无味的氧气,从哪些漂泊的陨石里忽然捕捉到飞闪而过的彗星。他感觉他此刻是如此无力,却又如此充满力量,像是随时要笑,但是随时要哭出来——快乐和悲伤的一种完美的结合。

 

这感觉和往日里的愤怒如此不同,或者说,在此刻,那些愤怒和焦躁因为德拉科的抚肩和如此轻柔的吻被清理一新,于是那些躲藏在情绪背后的,真实的、可触的,但是却躲藏起来的情绪,变得像呼神护卫魔咒里的银色闪光,缓缓地在月亮涨潮的十分流泻而出,接着被哈利平缓的呼吸吸入体内,在他的血液里流淌,于是,他从未如此清晰、明确和不可思议地感觉到那情绪——

 

它是如此踏实和温柔地覆盖了他骨骼的每一处角落。他感到如此平静,而又如此怯意,那感觉让他非常害怕,却又充满了巨大的,仿佛是无穷的勇气,而他的整颗心,因为这情绪,因为这情绪的来源处,还在吻着他的德拉科,猛烈而坚定地跳起来——像是不断跳动的钟表,大声而猛烈地提醒着他它的存在。

 

哈利捏紧了他自己的衣袖,他发觉他的心该死地不断加快跳动,却再也没有愤怒和悲伤的掩饰,有的只是一种温柔的平和,和快要杀死他猝不及防的,像是将巧克力块从中扳开的,甜蜜的“砰”的一声。

 

他感觉他那巨大、令人迷茫和悸动的感觉朝他卷来,他无法再躲避它。

 

他感到他也不再是停在港口岌岌可危的破烂船只,所担心的事只是有朝一日会沉下去。

 

此刻,他是那危急的、必将发生的千分之一秒——在泰坦尼克号马上要撞到冰山之前。

  

他必须得找人聊聊了。他在他的心剧烈地砰砰跳着时艰难地想。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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